安静,太安静了。
没有人声交谈,没有器物响动,连她想象中的付丧神们济济一堂互相交流暗杀方法的场面都没有出现,不仅如此,如果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就会听见呜呜的哭声,花路行进了很久才发觉,那哪是什么哭声,分明是风的声音。
她顿下脚步,公共场所里完全找不到头绪呢,虽然有把握去那些付丧神的寝室不会被发现,但是即使去了也无法知道太多事情呢。毕竟没有人会对着空气每天晚上哭诉着“所有人都是骗子”,“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这样的话呢。
不,这样的话即使说了也等于没说。
伤脑筋啊。
花路掂了掂手中素面的五骨蝙蝠扇,她之前可是为了第一天就拿到神龛上的万年竹召唤符而不眠不休肝了一百个妖气封印式神的女人,现在不找出什么线索来可不是她的做派。
如果说公共场合没有线索的话,那就只能去付丧神扎堆的地方了。花路执扇轻敲额头,虽说对自己的术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还是多一点保障比较好,这样想着,花路又对着自己施了一个化形术,如果隐身骗不过其中一部分人的话,那一只小飞虫总归不会令人拔刀相向吧。
加持了咒术的身体轻盈如弱风秋叶,花路像是一位巡视自己城池的大名一样走的不急不缓,之前紧急学习的付丧神常识上有说过,付丧神不生不灭,既不用进食也不用休眠,只要所谓审神者的灵力供应者灵力不断,便能不断征战,但是付丧神在之前的千百年中一直以刀剑示人,获得人身不过堪堪几年光景,与人类幼儿无异,说是亲近人类也罢,说是雏鸟情结也罢,付丧神会下意识的模仿、迁就名为审神者的人类,该怎么说,就像是学习父母言行的孩子一样。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的确什么样的审神者带出什么样的付丧神。
这座本丸以前的审神者是一个混账东西,做事不按套路,花路怎么可能知道变态的想法,所以她并不能确定现在付丧神的状态。
总之先进一间有付丧神的房就对了。
花路凭着术穿门而过。
扫视了一圈大的不像话的寝室,花路发现这间寝室里睡满了孩子模样的短刀,好像是一脉同宗的兄弟,叫粟田口什么的,一群孩子跟在同宗大哥的身后,被那位叫一期一振的付丧神像是护犊母鸡一样护在身后,他们的脸上平平淡淡的,仿佛来的是谁都无所谓了。
即使知道那是历经几百年时光的付丧神,但是外貌上看起来也还是人类的孩童大小,要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花路喟叹一声,从这间规格不错的寝室可以看出,这里之前的审神者并不吝啬于钱财,大概也像平安京里的一些贵族一样面上风光霁月,内里恶心腌臜。
花路喜欢小孩子,她希望小孩子的眼睛永远干净,恨不得那些小小的,软软的小东西接触不到外界的一切任何恶意。
一记起之前的政/府公务员无机质的复述着这个本丸遭受的一切,花路就感觉自己无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即使知道自己现在加持了咒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缓步退回到门口。
背身过去时身后却传来了小小的泣音,掩藏在其他孩子的呼吸声中,捂在厚厚的棉被里,压低了细细的嗓子抽泣着,是被欺负久了害怕到连哭都不敢哭的声音。
花路僵着背停顿了一下,无法置之不理的顺着哭声原路返回。
那个孩子睡在寝室的最里面,被子上还压着五只像猫一样小的可怜的老虎,花路记得这个孩子,传说中击退了五只老虎的短刀五虎退,现在正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缩成一个球,小小的身体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两只小老虎被主人抖醒,正不满的打着哈欠,花路将那两只小老虎抱到一边,跪坐在他枕头前伸出手隔着被子柔柔的顺着一个方向摸头,那团被子在感受到触感以后猛烈的抖了一下,然后逐渐趋于平缓,过了一会那团被子终于不抖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弱弱的从被子里传出来。
“那个,,您好,,,您是谁?是——”新的审神者吗?
“不是哦。”花路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顺毛,毫无愧疚的变声压低了声音扯谎,“我是蜉蝣哦。”
“蜉蝣?”
“嗯,一种虫子妖怪,只不过我比较好运,受到这里的灵力滋养能够到处逛逛。”
“妖,妖怪?”那团被子抖了一下。
“嗯,是妖怪哦。”花路徒然起了欺负老实孩子的念头,身子一倒躺在五虎退旁边,将胳膊压在他身上,“你别害怕啊,我们妖怪也是有原则的,你这种一看就没有多少肉的小家伙我才不喜欢吃呢。”
那团被子停止了颤抖。
“那个,蜉蝣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说完,那团被子动了动,里面的孩子想要将盖在头上的被子扯开,但被花路压住了动作。
“嘿,我们妖怪是不能露脸的小家伙。你要是扯被子我就走了。”
“别,别走,我不扯被子了。”声音慌慌张张的。
这个孩子好乖啊,花路想,比自己寮里那些沉迷于搞事的式神好多了。
“好孩子。”花路拍了拍他,“快点睡吧。”
“我,,并不想睡觉。”被子下的声音闷闷的。
“哎?为什么?不睡觉的你白天应该会没有精神的吧?”
“就是,不想睡?”
“那为什么要哭呢?”
“。。。。。。”
“我是被你的哭声吸引过来的,”在调查的途中顺便看见了哭的孩子,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
花路拖了一个长长的气音,“那就是没事咯,让我那么担心。”
被子团蠕动了一会,像是放弃挣扎了一样,孩子细细弱弱的声音震得一小块被子不断的抖动着,“因为害怕。。。”
“害怕黑夜?”
“不,不是的。”
“被人欺负?”
“也没有。”
“啊,说回来,新的审神者到了,是因为她吗?”
“。。。是,是的。”
“这样啊。”
“也并不全是因为她,审神者,不好,一期哥很累,兄弟们很累,我,也很累。”
花路抱住了被子团,拍了拍。
“都会过去的。”
“如果这个女人不好,那就杀了她吧。”不过在你们动手之前,我会先离开这里。
“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花路轻拍的手一顿,又想起了之前她对政/府公务员说的话。
“没事的。”从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只要你觉得是好的,那就是正确。”没有是非观念,不收正邪约束。
“一切都会过去的。”引导他们,或者。
让他们解脱。
“那个,,,蜉蝣小姐,你会离开吗?”五虎退背对着她,软趴趴的头发垂在脸上。
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蜉蝣小姐小声的说“你没睡着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五虎退睁大了金色的眼睛,脸颊因为开心而变成了红色。
“蜉蝣?”
药研藤四郎久违的看到他的兄弟早上起床之后眼睛没有红肿,五虎退抱着一直小老虎跟在他身后。
“你说你见到了蜉蝣化成的妖怪?”虽然对五虎退的说辞有一些不确信,但是他并不想破坏兄弟的好心情。
“是的!”五虎退脸颊微红,“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妖怪小姐呢,真希望能再遇见她啊。”
药研调整着本体短刀的位置默不作声,一旁的厚倒是先接了话头。
“不可能的啦!”
“哎?”五虎退穿衣服的手一顿。
“蜉蝣我还是知道的,一种朝生暮死的小虫子,你那位妖怪小姐大概早就已经在晨露中消失了吧。”
“哎哎哎?!”五虎退被吓的逼出了眼泪,他还没有当面道谢,妖怪小姐就不在了吗?
“别难过啦。”厚大力的拍了拍五虎退的背,“你还有我们呢!”
“好了,大家都收拾完了吗?”药研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冲着他的兄弟们喊道,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拉开了和门。
“快走吧,今天是审神者来的第一天。”